Back

我不知所踪的十三个月(2020)

有些诗曾因2020年而燃烧过。

我们借,借一切

要想让生活,像南京东路和黄浦江一样流动

我们必须恭迎一个概念,一个庄重璀璨的动作

手持写字板观察,看它和人类抚育的其他名词们

如何邂逅、同居、交配,如何为我们

生出无数副滋补的、罂粟般的婴儿胎盘

 

我们借,借一切,一切标注和未标注的

嚷嚷的和未学会自我辩护的

大块的摸不着的沉默,和细小、掉落在桌缝里的橡皮屑

擦作业纸的三年级女生已在十年前和金鱼一起失踪

奶奶几年如一日,不相信她被借走

直到借来下一个诞生的男孩

 

可以问六点前的晨光借来延长的夜

用六点后连天的呵欠偿还

农民熟知借取稻种所需的款项

播种时,他预支摄氏度、湿度,与海面上的热带气旋

如同预支俄罗斯轮盘赌的下一颗子弹

 

我呢?

我,我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借来的东西,看:

这是向国家借来的尊严

这是向学校借来的学历

这是向公司借来的五险一金

这是向殡仪馆里的死人借来的片刻安宁

 

爱神星坠落在维纳斯宫殿

此刻,东八区在三点和四点的中央

地球平流层内浮动着一千封

陌生女人的来信

我祈求上帝,祈求他任命你

去做可敬的回信使者——

这出于一点私心,因为我亲手把我

抛进天空,成为第一千零一个

 

当你坐在星星中间

微弱的重力助你骨骼轻盈

我想象,你从口袋里放出一只青鸟

它衔来氧气、陨石和几行墨迹

我要买通它,用豆子形状的氙气灯行贿

我说,你不能第一个看见我

也不能把我剩在最末

顶好的安排,是中间,不起眼的、你因困倦

而悄悄地打起哈欠的时候

我只需要那一点注意

一点,就够了

 

爱有张灰绿色的脸

我负责把手递给他

我负责在雨天时带伞

我负责整理他翻起的领子

因为他的朋友在看

因为他对他们说——

“这是我的女友。”

 

我不能注视他的脸

我不能久久地看向他的眼睛

我们同时伸手

同时在网络里翻找

翻找话题和旧友

翻找逃离沉默的救生筏

 

他喝醉后不像他声称的那样乖

他的头发和睫毛或许已经结出啤酒花来

他抱着垃圾桶

他在手机上打字

他把我当成他的前女友

而我在他酒醒后才知道这些

 

他在想嘴唇和乳房的颜色

在想加班和热恋的二律背反性

在想下一个夏日的野餐、笑、分手厨房

在想宏伟如同天之御柱般的结局

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在此旋转

我想

我在想一间自己的房间

在想一段没有他的时间

 

有些卡片散落一地

一些白底的卡片

小于巴掌也小于

因熟稔而褪色的好奇

数字串,肉欲一样汹涌

CMYK的腻黄

试图将看客们干涸的话题

拧落水分

 

她们散落一地

围聚一滩死水边

像郊游,像进入水上乐园

也像一次团购的溺亡

卡片的底色称得上洁白

如果人们愿意

它甚至会被称作无瑕

我们绕开

脚底掠过一张张脸

这些娇媚视线

会否变成暧昧的两颗苍耳

一路尾随,午夜炸裂

并说:座中每个人

都至少出卖过一次灵魂

 

小熊抱抱治疗师

我要任命一头小熊

做抱抱治疗师

每个忧郁的小孩

都要接受

一天三个拥抱的治疗

 

第一个抱抱

是蜂蜜味

来自日光、呵欠

还有打湿的刘海

坐落于枕头和下一班公车之间

或许有点儿短暂

但很甜,并且结实

 

假如今天最不幸的事

滚落到鼻尖上

第二个抱抱就会翩然而至

小熊挂着一串

鸢尾花做的铃铛

轻轻地摇走红眼圈儿

也摇走磨磨蹭蹭的大黑狗

好啦,它说,已经好啦

 

第三个抱抱非常悠闲

乘着信封,慢悠悠地

从大洋对岸出发

“这是一个

请小熊转交的抱抱!”

寄件人蘸着星星写道

闭上眼睛,小熊严肃地要求

这个抱抱将在睡梦里

送达

 

一次失败的谋杀

在你的故事中

假如我拆下

背脊上拧成的刀刃

偷凿你缠绕栓缚的绳索

天空就会如一盆水向我泼来

刺般的峰和千面悬崖

也会颠抛我如一团软绵的新肉


“这不是你能做的事。”


我恨你这笃定的判词

但我最深的恨火

亦比不上它之沉重

从此我的叫声不过是鸡鸭争鸣

起飞后

紧跟着一场高空跌坠


半夜,我将你秃鹫的剪影

放在两排牙齿间紧咬

因我不可原谅

你盘桓低飞的那许多个白日

正从我的羽翅间

簌簌孵出


“像极了你的父亲。”


CocciMore
Built with Hugo
Theme Stack designed by Jimmy
© Licensed Under CC BY-NC-SA 4.0